题记:爱,即使来自最卑微的生命,也一样照亮我们的心灵。
2003年圣诞,已近午夜,最后一班地铁。
车站里和地铁里都很安静,人们都累了,无论狂欢到半夜的少年男女,还是预备回家团聚的成年人都已经疲倦了。地铁象一只冷漠的钢铁巨兽,一如既往的载着人们在轨道上飞驶。
十四岁的女孩小七被夹在人群中,像罐头里最小的那条鱼。她一边努力平衡自己,尽量站稳脚跟,一边紧紧地抓住身边的那套厨房用品,那可是她在这个大城市站住脚跟的本钱。对于圣诞夜,她一点幻想也没有,如果有那就是希望以后少一些节日,她可以不用那么忙碌。
因为是圣诞夜,她的雇主心血来潮要和别人交换厨子,于是小七只好坐着地铁跑到城市的另一头去给别人家做了一天的饭。伺候他们吃完听他们赞美完圣诞之后,小七才被打发回去。
忽然,昏沉沉的小七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向下引力,整个地铁像是被地心扯着拼命下坠。以为是梦魇,却看见地铁方向突变,仿佛扎猛子一样,掉头垂直向地心开去。驾驶员也象被厣住了,张大了嘴,一动不能动,看着地铁不受控制地向地心冲去,却依旧运行的毫无震动、平稳沉着,象在一条无形的轨道上行驶一样。车厢里爆发出惊恐的呼声和哭泣,车窗外掠过的广告画面也变了,瞬间切换成无边的蓝色丝绒一样的夜空,上面点缀着钻石般闪烁的星辰,温柔地安抚着因为脱离常轨而恐惧的人们。
地铁终于停了下来,窗外,居然是一片银色雪野。阳光下,鹅黄菜花不顾时令地长成一片轻柔花毯,微凉风中飘荡远山木叶的清香。
小七愣住了,但是她可不象其他人那么惊讶,因为她不是个城里的孩子,这些景色是她生存了十几年的故乡特有的,只不过好象被人做过手脚,四个季节里的美丽被拼在了一个画面上。
听着身边那一群城市人的惊叹,小七带着满心的欢喜走下去。小路的尽头居然是一座高楼,那样高耸美丽的建筑物也不是城市能有的。高楼的前面有一个牌子,白色的枫木上面是这样的一句话:
“还记得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吗?给幸运者的圣诞礼物。”
下面是一行小字:这里是地铁的时空转换站,进去后,可以重度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因本部门暂时有技术问题不能解决,各位本次只能重返旧时光,不能游历未来。您进入与否,两个小时之后,各位都将回到原来轨道上去。未及事先通告,请见谅!
下面的署名是:未来司美梦署
走进楼内,空空旷旷,唯一豪华的却是那个电梯。电梯前面是这样的话:你可以以时间或者以人为根据来选择进入那段时光。按下按纽,走进电梯,我们会送您前往。按纽分为左右两排,分别显示着时间与亲人。
人们习惯了现代科技的种种奇妙,可是望着这块牌子,很多人比刚才地铁事故还要害怕:“我们是否会成为实验品?”“会不会移植我们的脑细胞?”“什么鬼地方?”"能逃开吗?”人们议论纷纷。“这时候,怎么也发不动地铁的司机却突然看开了:“走也走不了,反正不过是两个小时,去一趟看看怕啥?”
“我就听说有很多人接受催眠术就出现美妙的幻觉”
“是啊,我都是中年人了,想回我的少年时光看一看”
“我要回去,那时我父母都在,我被宝贝一样的宠爱。”
“我们也去看看吧,刚结婚时候我们是那么欢喜和甜蜜,怎么现在为了离婚分财产打起了官司?”
心事虽然个个不同,但是每个人还是按照要求,按下了电梯的按纽,电梯门关上之后,指示灯闪烁,去了那段美丽的时空,众人鱼贯而入,各自消失影踪。
只剩下小七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那部时开时合的电梯,她在想:用时间、还是用人为标准来选择呀!她自幼失去父母,被寄养在舅舅家中,舅舅、舅妈都不是坏人,可是,他们穷,穷人是没有太多的爱可以付出的。而且,他们还有自己的孩子,渐渐小七变成人家的负担,虽不说出来,却心生厌倦,没有人打他,却也没有人理她。看她如同空气。也上过学,但是无论成绩多么好,她终究是要辍学的,然后被打发到城里去打工,呵!这里面的辛酸,不说也罢!
人呢?到她生命里的每一个人,都带来一段辛酸的往事,总是一个孤儿、然后寄人篱下、然后漂泊异乡。
就这样渡过她的少年时光。
小女孩犹豫着,毕竟是少年,最好的时光对她有着最大的诱惑,虽然她搜寻所有的记忆,也找不到最好的时光,呵!不要去了吧!还是奔向不可知的未来吧!
终于有个声音响起:“小七,你找不到最好的时光吗?”
今天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小七已经见怪不怪,她仰头答道:是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不会的,记住,每个人都有属于她的最好的时光,我可以帮助你寻找”
“是不是象买彩票,电脑选号。“
“可以这么说。来吧!”
电梯门打开了,小七惶惑地走进去,像所有人一样怀着无限期盼和好奇,电梯运行的加速度让她有点眩晕,她闭上了眼睛。当电梯打开的时候,她居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那么熟悉的是世界里。
那是她小学的校园,可是,现在空无一人,只有园中大片大片地开着五彩的波斯菊,灿烂美丽。小七的心一阵狂跳,她已经知道有什么在校园外等着她了,她也知道了最好的时光是在哪里度过,又和谁在一起。
果真,校门外的田间小径上向她跑过来的是大黄——那是小七的狗,是她唯一的朋友。今天,大黄嘴里居然叼着一只波斯菊,那白色的花散发着淡淡的秋天气息,小七接过花,抚摩着大黄,一瞬间,恍然忘记这些都是往事的画面。
大黄每天会送她上学,放学的时候,它又会准时准点地在校门外等她,接她回家。某次小七和男同学吵架,大黄扑上去做出要咬的姿势,一顿狂吠,那个同学立刻逃的比兔子还快。
回家的路上,小七会把书包挂在大黄的脖子上,大黄就会那么一颠一颠地走在她的后面,回家有很多活等着她干,小七会在回家的路上写作业,找一个树墩坐下来,大黄会蹲在她的旁边,静静地看着。一会儿会围着她的裤脚蹭一下,小七明白:它是在说:我好开心啊!
小七顽皮起来,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扔出去,然后看着大黄,大黄就会颠颠地拣回来给她。一次两次三次,逗的小七哈哈大笑,等到第四次的时候,大黄干脆不理了,就趴在那里,抬起脸来斜昵着小七,像一个大哥哥看着调皮的小妹妹。小七终于跟它说:我也好开心好开心啊!
而这是林中的黄昏,太阳正挂在树梢上,寂寂的树林,有老鸦飞过阳光,短促的欲言又止的破鸣。当夕阳终于沉没的一刻,林子象一个大戏刚落幕的舞台,好象有什么正在蕴酿之中,小七猛一转身,万境归空,一切都消失了,大黄也不见了。
小七看见自己正在那座电梯的前面,怎么匆匆之间,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小七有些惘然,
她忽然想到大黄已经死了,死在那个暴风雪的夜晚。小七放学的时候,正赶上东北最大的一场雪,狂风夹着席子般大的雪花在天地之间飞舞,十步之内看不见人影,同学们都被接走了,只剩下小七,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害怕得忘记了寒冷,终于她看见大黄了,它都变成一只白色的狗了,身上全是雪,但是,谢天谢地,它来了,小七向它走过去,忽然一脚踩空,掉进了一眼被雪盖住的枯井里,她没有受伤,但是,雪一直下,小七知道这样百年不遇的暴风雪会把她埋在井底,而且没有人会知道她在这里。
她大声的呼救,可是除了大黄焦急的吠声,她听不到回答,雪正往她的身上漫过来,大黄不见了,她更害怕,拼命地叫着大黄的名字,它是唯一的依靠。
后来,她想明白,大黄原本是打算找人来救她的,可是,她恐惧的叫喊使它不敢离去,于是,它回来了,就趴在井口,看着小七,看着雪落在女孩的身上脸上。。。。。。
有大黄守侯着,女孩感到不那么害怕了,过了很久,她一直抬着的脖子也酸了,好象感到雪也不是那么下了,很累很累的女孩居然缩在井底睡着了。
第二天,雪停了,她被人救了上来,上学的师生先是发现了一只横俯在井上面的狗,那是大黄,它已经冻僵了,是它用自己的身体为井下的女孩挡了雪落。
走出最好的时光转换站,小七明白了:是大黄给了她短暂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们都是常被人忽视的生命,而爱,即使是来自最卑微的,也一样照亮她的心灵。
看着身边每一个走出转换站的乘客,他们的脸上都有悲喜莫测的表情,人们神往留恋那个世界,可是仍然忍不住怀疑这两个小时的真实性。
只有小七低下头去,看到自己手中的那只白色的波斯菊。
一切最好的时光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