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都表示要回归自然下乡体验生活的时候,我仍然固执地喜欢着城市。十岁那年初来上海的时候,石窟门、七十二家房客,还有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听见的楼下张家阿姨李家阿婆东家长西家短的寒暄唠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嘈杂,可是却很亲切。
后来这里又有了地铁,于是,我便愈加有了赖在这个城市不肯离去的理由。
地铁站。
这里冬暖夏凉,是个很好的避难所。可以投币可以插IC卡的公用电话亭;柯达胶卷的连锁店;摆满磁带CD的音像店;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的东方书报亭;卖香喷喷的汉堡甜丝丝的珍珠奶茶的亭子……一个地铁站就像电脑游戏的藏经阁,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其实有什么是不该有的呢,传统的概念里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车站的东西,一旦被搁在了地铁站,就让人觉得好像从最初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比如那些天天月月年年都守候在地铁站入口处乞讨的人们。
从电梯下去,就是站台了。吊顶洒下来的柔和灯光落在每个角落里;地板是大理石,差不多都可以照出人影;上下的电梯和楼梯都窄窄的,扶手下面的玻璃亮得晃眼。这是一个每天都焕然一新的城市,你永远也看不到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
在淮海路上班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乘地铁,站在黄色警戒线内,与我相视的是灯箱做的广告牌,我可以看见一袭红衣的张柏芝灿烂如花的笑容,还有皮尔斯·布鲁斯南英俊迫人的脸庞。
虽说现在列车每隔三、五分钟就发一班,可是终究敌不过大上海的人群。不一会,身前身后就挤满了等车的乘客。恋人们相拥着,情话绵绵;一个年轻女子拿着本that’s shanghai杂志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个老外也正埋头看书,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本精装《水浒传》。
轰隆隆的低音顺着铁轨滚到耳畔的时候,地铁就快到了,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强烈的感觉似乎是即将要摇摇欲坠,就如同童话中的魔杖将把人的魂魄摄走,我钟情于这种奇妙的感受。跟着声音而来的是阵清凉的风,如同一支调皮的先遣部队,赶着先来告诉那些早已等不及的人们:“我来也”。
黑洞洞的远处探出了两缕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亮,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地铁款款地停在大家面前。先是车窗内外男男女女几秒钟的短暂对视,然后随着车门打开,里面的人还来不及出来,外面的人群就好似黄河掘堤一般早已涌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全都挤出来挤进去,关门的警铃却已响了起来——地铁留下几双遗憾而又不甘的眼睛在车窗外望穿秋水,重新呼啸着扬长而去。
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得到一个座位。我尤其喜欢靠着门的那个一侧有扶手的位置。在列车的晃动中打开书,白色的灯光铺在书页上,黑色的文字,突然便有了精彩的美丽,在喧哗中将我捕获。
偶尔会忘记带书,坐在车厢里低着头瞪着眼睛到处看,通常看到的只能是各种各样的鞋子。这个穿球鞋的女生,大概穿的是白色的恤衫,有洁净的脸庞和清澈的眼眸;那个穿着细细鞋根白凉鞋、脚趾上涂了蓝色蔻丹的女子,我猜她大概染了栗色头发,穿吊带背心和紧身牛仔裤,脸上有前卫的金属妆吧;还有个穿黑色皮鞋白色袜子的男子,可能会是一副公务员打扮外带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穿藏青色布鞋的男人,想来会或多或少的带点儿“痞”的感觉,十有八九是北京人……
身边的陌生人站起来,走出去;又有人踱进来,坐下。我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一个老者,抓住一个扶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上一个人手指的温度。我的身体随意的跟着列车摇晃的节奏摇摆、晃动,嘴里哼着自己最爱的音乐:ROCK、R&B、HIPHOP,或者干脆就是游鸿明的新专辑“地下铁赶快飞,被风吹散了发尾……”,……乐在其中。
不知不觉中,太阳温暖的微笑流淌进来,代替了车厢的照明灯。透过明亮的车窗,可以看到张江高科技开发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厂房。
到站,划卡。从地铁站出来,户外的阳光明媚依然。
这可爱的地下铁没有红绿灯,在这个不堵车就算是天方夜谭的大上海,它骄傲地惟我独尊。
地下铁赶快飞——我爱地铁,很爱很爱,一如爱这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