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草荫旁的水面下 我抬起头望着高高的动荡的天空
那种蓝 让人都觉得有些过分
五月 会下雪吗 我想着
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云 就像海洋中的某几个岛屿
我早就发现这世界上有许多令人惊叹的相似
好比云不飘在空中就不可能是云
而岛屿脱离海水也不会是岛了
阳光深深浅浅地从软绵绵的云的边缘上倾泻下来
好像从亮晃晃的海面投射进晦黯的水底一样
不同的是 现在的阳光是大片大片的
而非能让我蹿绕嘻戏的一束束光
我曾听躺在我身边的一块卵石讲过
阳光中的空气有股奇特的好闻的味道
但好归好 它当时被晒得身子也差一点儿裂开
于是我就想
如果我能闻到那种味道
我的腮也早就承受不了空中的尘粒 变得干涩无力
然后我只能等死了
可我万万没料到自己真的回变得那么呆瓜
我遇到了一只飞鸟
当他用双翼拨开草荫想要啐口水是
我正好在薄薄的水面下仰视着天空发我的呆
长老们曾告诫我 万一见到了只鸟 不管什么鸟
只要管着自己转头就游
这或许就是使他们成为长老的方法
我见到过不少鸟 有些漂亮得不行
有些可怕得让我只有遵循长老的警告 有些就很温顺
怎么说 至少每只鸟我总有点不同的感觉
羡慕或是惧怕什么的
眼前的这只飞鸟却不带给我一点点的思绪
就好像偶尔拂过的一缕暖风
感觉到了确实存在 可却什么都不改变
我突然觉得好笑起来了 无缘无故地吐起泡泡来
身体在水里起起浮浮
我甚至连他羽毛的颜色都分辨不清
炫丽的抑或是灰褐色的
他的嘴是黄色的吧 是红色的吧 都记不起了
只是在被我搅荡的水里慢慢像出现了一架彩虹
什么颜色都具备了
涌动的水变得流金异彩 接着一股股的色流缠绕起来
忽然水透明了
好像没出现过 恢复平淡
但我记得他那执昧的瞳子
那是一种预告的象征
明明是一汪死水但却比这片流动的水域还清澈
我认真地凝眸注视这他
渐渐我发现他眼睛里的黑洞洞 亮晶晶
螺纹线一圈一圈转个不停 映射出绿的草 晶莹的水
还有我 也小小地在那里面
好像照片那薄薄硬硬的底片：
有着特别亮的眼睛 镶嵌在夜一般黑的脸上
这一发现叫我那丁点的心一下就变得柔软起来
好比是一团橡皮泥 随意地弄成什么形状
而我也乐得这样似的
高兴地轻轻摆动起尾巴来
于是水面上就散发出银铃相互碰撞时的声音
突然那只非常的飞鸟扑楞了下翅膀 又收起来
双脚抵了一抵
然后又一展翅 飞走了
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我清晰地看见他无限优雅的身影
我就继续发我的呆
想那个五月会不会下雪的傻问题
天上的云朵渐渐聚集 把美丽的阳光牢牢地囚禁住
天地间阴霾一片
气候变化无常
这个世界进入了夏季
我还是习惯停留在靠近水面的地方
不知道是否因为那里有足够的氧份
无奈一阵雷雨轰隆隆地刷下来
雨点粗鲁地击打在我脆弱的鳞片上
我不得不被急流冲刷到下游的一片水域
那个我自出生从未到达的寂静且广阔的地方
深邃的水底让人完全不会联想到方才恶劣的天气
我尽情的划着水 舒展着身体
不经意想起了那只飞鸟离去时的背影
得意起来了 尾鳍在水草间优美地撩动着
然后我在一个石洞里遇到一条色彩已开始褪去的鱼
她好心地答应收留我一晚
还给我吃鲜嫩的水草
当我问及这里的情况时 她的一再摇头让我很奇怪
于是我便问她原因
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告诉我说
因为她爱上一个在岸边游玩的人类
接着在我惊讶之时 她又说那时她住在上游
那不就和我一样咯 我高兴起来
但是摆脱不了鱼这个身份的她认为自己没资格那样做
在假期过去 秋季到来时 那个人类永远地离开了
他甚至都不可能知道他的来去完全改变了
小小小小的一尾鱼的一生
她没有勇气 没有能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于是她悄悄地离开群体来到这深深的黑暗水底
让每天的时光记录并遗忘着她的悲恸
你曾经见过鱼流泪吗
是的 我也一向以为鱼是不会有眼泪的
可是我发誓我看到了她的眼泪
从她黯淡的眼睛里漾出来
融入水里边 形成一股奇特的暖流 周围的一切似乎被推开去
有形的或是无形的
使我浑身一机灵
我终于得知为何这片水域会如此咸的原因
第二天早晨 当第一缕阳光微弱地射向那片石壁
我已起身悄然离开
回到这片草荫底下的水面 仰起头
再也找寻不到那只飞鸟的身影
昨晚我从那股眼泪中看到了我的心
当那只鸟离去时 我早已爱上了他
而他可能根本不会记得我们的相遇
于是我不断在不同地点的水面仰望天空
想要再遇见那只飞鸟
然后引诱他吃掉我
我爱着他 喜欢让自己变成他的一部分
其实你以为怎么会有那么些鱼自投罗网
鱼也是聪明的 不会为了一时口腹之欲而葬送自己
因为爱着 又没有能力与爱的人在一起
所以才投入网中的
这种绝对的惟一 好像我说过的云离开天空就不可能是云
而岛屿脱离深海也妄费其名了
好像这个世界的五月永远不可能下雪一样的绝对和惟一
这是不能远离水的鱼爱上飞鸟的命运
选择黑暗的水域逃避或是选择被爱的人吃掉
我爱着 不愿让下游那片寒冷的水域再多出一份伤心
所以我不任危险地游来游去寻找他
即使永远被困在这片水域内
即使被他的双爪磨掉鳞片
即使被他的喙穿破皮肉 咬去骨头
即使随时都更有被吃掉的危险……
这一切对于爱上飞鸟的鱼而言 都无所谓
“我好喜欢你
想死在你手中 想完全属于你……”
我会很满足地死去 你会看到我死时如愿以偿的表情
“我的愿望实现了 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当我被我的飞鸟吃掉时
我将是一尾非常非常幸福的锦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