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的记得那几年从树枝空隙看到的天空很高很蓝。是一种像羽毛般轻柔又像泉水一样清澈的蓝。一片叶子飘了下来，驮着梦想，打着旋，千回万转，挣扎抗拒，以一个问号的姿态告别了树枝间——
进初一，我的班主任是刚刚分下来的师范生。文凭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高中生。她长得清秀高挑，明眸皓齿。特别是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在我们乡下简直是绝无仅有，而且她还能把那些粗犷得透露出野性的山歌唱得柔情动听。每当听到她的歌声荡漾于这贫瘠的乡野里，我就完全忘记了走过几公里山路后的疲惫。她的年龄大概就二十左右吧。
上课能看到她的微笑给我们带来甜蜜的亲切，我感到百般的满足与幸福。也许那个时候我真的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我只知道，每次她走在我的课桌旁，看到她那如阳光般飘逸亮泽的齐腰长发，看到她走路的纤纤作细步的样子，心里就会莫明其妙的萌生出一些悸动和依恋。这种怪怪的感觉与日俱增。有时我甚至想牵住她白皙的小手，或者是趁她给我讲题的时候，凑近她的长发嗅一嗅其间的奇妙味儿，或者是冒胆地吻一吻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蛋——曾有一次，我请她给我讲一道代数题。（她是教语文的，但她也经常给同学们讲其它科目的题）她站在我的课桌旁想了很久。可能是脚站酸了的缘故，她叫我挪开一点，而后就坐在了我的板凳上。当她靠近我身旁的瞬间，我触了电一般，全身的神经好像都在那一刻就统统绷紧了。心里紧张得很，脑袋立刻变得一片空白。我完全不知道她问了我什么，给我讲了些什么。我那不安分的一双大眼睛老往她那边瞅，看得最多的还是她的胸部，并时不时地想入非非。
为了能多与她的亲密接触，我索性找一些比较难的代数题，物理题让她给我讲解。她从不厌烦，总是热情讲解使我“搞懂”。肩对肩的坐着，那种感觉美妙得无法用文笔展现于书纸间。
有时候看见别的男同学找她讲题，我的心里真的难受极了，恨不得跑过去一脚把他们踢开，一耳光把他们打住院。我曾在日记里多次写着自己的种种感受，不知是谁偷看了我的日记还是谁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同学间传开了我的谣言，说我暗恋班主任。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精神不振，不敢叫班主任给我讲题。不知班主任知不知道那些谣言，但她依然是那样的笑着，我的感觉马上又好了起来。
时光飞逝，我们很快就毕业了，我幸运的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想到以后再也不能看到她的微笑，再也不能肩并肩的坐在一起让她给我讲题——年少的我第一次学会了伤感。手里拿着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整天都失魂落魄，像中了邪似的。我想，我真的在为她牵肠挂肚。我想，我真的爱上了她的一举一动。我想，我想长大后一定娶她做媳妇。
一个难熬的暑假过去了，就在我要去县城高中报名的前几天。她，我的班主任，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在镇上很有名气的地痞。那天很热闹，花花绿绿，是每个村民都羡慕的大排场！我在院子里看着那浩浩荡荡伸向山外去镇上的队伍，缓缓的远去——我的心里一阵阵剧痛。我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蒙在被子里面大哭，就像我的班主任不会知道在她大喜的日子里竟有一个傻学生正在为她而伤心欲绝？
上了高中，我的满脑子仍旧是她那挥不去的笑靥。无数次梦见她做了我的新娘，醒来后却是一场空，于是学习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上课就是一阵幻想，成绩一落千丈。后来，我竟在一本小说里读到一个和我一样傻得可笑的穷书生，但不同的是，他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用马车把他深爱的女人带到一个原始的遥远地方。之后，我发誓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和那书生一样，把她带走，也用马车把她带到别的男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城市去。
怀揣着一个虚无的梦想，我如愿以尝的迈近了象牙塔。
从穷山恶水的乡村来到一个繁华的城市，一切都是新鲜的。每天都在适应着新的环境，为新奇的东西所吸引，并且第一次领略到了城市女孩的百般妩媚和千万柔情，不知觉间我很少想起班主任。已经六年没和她见面了。她那曾令我刻骨铭心的容颜渐渐成了记忆中一抹漂浮的淡色。不再占据我的心灵。
今年寒假回家的时候，我意外的在镇上的车站外和她碰个正着。她背着她的小孩，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捡垃圾——我第一眼看见她我真的不敢相信，当年的美丽已荡然无存，披散着头发，满脸污痕的憔悴，目光显得有些呆滞，让人看了好不心痛。我怔怔的看着她，一时竟忘记了打招呼。以前的那些情景突然间又一古脑倾泻而出，我的鼻子不禁一酸，想哭。但感觉已不再是以前的心动，而是心痛。她看着我，喃喃的说到：“变了，变了，成大学生了，想那个时候……”
后来回到家里，我的妈妈告诉了我，她的丈夫与别人打架把别人的手砍断了，被判7年有期徒刑。而现在她的女孩患上了乙肝病，她微薄的工资不能负担起那一笔医疗费。所以只有捡垃圾，做小工。
一个曾经让我魂不守舍多年的女人又无牵无挂地站在了面前，往日苦苦期盼的梦想似乎伸手可得。但是，我还会用马车把她带到一个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城市去吗？倘若她当年也曾为我守住一份情缘，今天，我又会不会去迎娶她的清纯呢？还会不会再唱起：让我把温暖的小手/放在你那寒冷的肩头/让我用沧桑的泪水/洗去你那往日的忧愁/让我用身体挡住那风雨/不再搅乱你受伤的心/让我用轻松的微笑/给你一片深深的祝福……
这样想的时候，我不禁泪如泉涌——梦真的碎了，醒来一片荒凉！！！
就像那片以一个问号的姿态，驮着梦想告别了树枝间的枯叶，打着旋，千回万转，最终在落地的瞬间，才发现生命的梦想就是一片荒凉——这一片荒凉使种种美丽的梦想都腿色，使种种震荡人心的激情都陈旧，留下的，只是一副发白的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