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迥然不同的生活状态,可是之间却又显得暧昧不清,无法利落起来。我无意深究下去,不想把这个问题弄得和文字游戏一样复杂,这样显得太矫情。我只能轻描淡写地举个例子说,比如我和混混。
描述自己略有些困难,因为我对自己认识得似乎不够彻底。我时常在黑暗里醒来看到自己安静的容颜,这显得有些诡异,使我怀疑自己有些异于别的女孩,于是在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此惶恐不安,疑神疑鬼,吃大量的安定。精神失常或者人格分裂,成为了我吓唬自己的工具,我对这两个从医学书里搜刮而来的名词怀着极大的恐惧。当然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混混在一个轮廓不清的黄昏里对我说,你只是一个怪小孩而已,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她脸上隐约的笑容唤起了一些隐藏的记忆,我在那个黄昏里雀跃起来,生动无比。而我和混混宝石般的青春正风华绝代着,并继续璀璨下去。
混混是如何从我的生活里面冒出来的至今仍然是个谜,她出现的那一天已经无从考证,某年某月某日,这个模糊不清的日子听起来似乎暗藏玄机,混混来历不明的身份因此显得无比神秘,以至于我看她的目光里时常充满怀疑。每当我这样打量她的时候,她就会得意洋洋地说,我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坏人。我的目光立刻溃不成军,散落一地。
她有一头漆黑茂密的卷发,参差不齐的刘海,大而清澈的眼睛,略微冷漠的表情。美丽得彻底。她喜欢苏格兰棉布格子衬衫和红色跑鞋,喜欢朴树和coldplay,还喜欢大笑和奔跑。她的双手时常紧紧的插在口袋里,她从不和人牵手,因为不习惯宠爱和被宠爱。这些都是混混的特征,任何人都模仿不来。
虽然潜意识里存在着某种疑惑,我依然给予了这段友谊极尽可能的温存。混混喜欢大笑,她的笑声常带给我某种错觉,很多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一只鸟,沿着她的笑声起飞,在跌落之前俯视这个世界的一切陈规陋习,爱上高处的寂静。我想这是一个无声电影里的完美片段,只在落地的那一刻铿锵有声。
杜拉斯说,18岁我们就老了。于是混混坚信自己已经凋谢,尽管她才20岁。她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两样最珍贵的东西:她爱的男人和与她终日为伴的大提琴。那个男人离去的时刻混混想闹想哭想呕吐想安静,然而最终她只是面容沉静地反复的拉着提琴中的duo。这些情节她未曾向我叙述过,而我却对此了如指掌似乎曾经身临其景。我对这一切感到匪夷所思,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某种玄机。
混混说,迷恋也是一种吞噬。我却愚蠢地爱上了一个阴郁的男人,无可救药地迷恋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和低沉暗哑的声音。混混平静如水,她说亲爱的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然后她的笑声开始弥漫开来,充满了对那个她没有见过而我却深爱着的男人的轻蔑。我在那一刻感到要命的窒息,对从她嘴里轻易滑落的这句话感到惶恐不安和深恶痛绝。我轻轻地转过身,在她的笑声中走进故事里面。那一刻我没有遭遇幻觉。
右手第二条路,一直向前,直到天明。那时,我们就可以看透一切虚无。混混说这话的时候我一脸的含糊,我想这辈子我再也别想指望真相大白了。我为一个男人抛弃一切修行,不再是可以沿着笑声起飞的鸟。这样想的时候我痛彻心扉,我注定修不成正果。我带着悔恨的心情想陷入一场沉睡,指望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死亡,那只鸟被遗留在梦里。然而整个城市无比清醒,春天正寂静生长,故事仍然在继续中。
女孩混混沉静地坐在明媚的阳光下,身上静静地流逝着一些东西,也许它们会在某一天重新汹涌而来,淹没一切,那时我们便不用再去遗忘什么和纪念什么,因为所有的都已经不复存在。已经进入故事的混混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是茫然地顾自反复的拉着提琴中的duo,时光仿佛被停滞在那个男人离开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一场阴谋,而策划者却是我。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阴险,这使得我对自己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混混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得令我惊讶。他们象两个世纪的人一样遥遥相望,但我还是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有了质的变化,那一刻开始我明白自己已经淡出了整个故事,这两个我爱着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终于邂逅在这场他们一无所知的故事里。而我却象巫师一样深沉而诡异,不动声色地掌控着全局。
我潜伏在阳光下的阴影里,象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窥视着这正在发生的一切。混混已经开始在大笑了,那个阴郁的男人些微的眯了眯眼,眩晕的神情。我在混混的笑声中飞起飞落,象鸟一样。男人的手指滑过她的眉眼直达她的唇,空气终于暧昧起来,他们唇齿交缠的时刻,我在戛然而止的笑声里跌落下来摔成粉碎。我终于把故事推向了荒凉的边缘,那一刻我颤栗不已。
混混走向阴影中的我,她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但是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我在她疼痛的目光里假装纯情地笑着,亲爱的这一切谁也无法预料,我和你一样一无所知。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我看到一片叶子离开了树干,走向荒芜。提琴中的duo反复升起。
男人的目光始终带着某种坚定,正是这种坚定挽留了试图挣扎出故事之外的女孩混混,在某种程度上他成了我的同谋,但他依然一无所知。混混的挣扎显得力不从心,我在故事之外静静地守侯结局,游离着,冷冷打量。混混,男人,我,每一个都是逃不开的宿命。
混混此刻的脆弱是我开始未曾想到的,在此文的开端我试图把她描述成一个坚强的女性,有前卫的思想和洒脱的个性,在故事中来去如风,扑朔迷离。然而当我的文字走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均对换了过来,她在阳光里开始了意味深长的爱情,而我却躲藏在文字后面做了鬼魅的魂。一切混乱无比。
故事还在混乱中进行,我想操控一切,而混混的红色跑鞋却刺痛了我的眼睛,预示着某种遗弃。我走过去,在灰尘四处飞舞的黄昏里注视着那双跑鞋,试图用目光把它毁掉。混混倔强地接住我的目光,眼里有些微的恨。我面前的女孩苍白而绝望,红色跑鞋在她脚下挣扎不定。我开始有了不忍,下了结束的决心。
我打开故事的大门,混混站在出口,遥望着远方,困惑而迟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终于看破了那些诡异的玄机,它们就隐藏在文字里,被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所操控着。我恍然大悟。那个男人孤单里坐在故事里,无法跨越这道门,他是不自由的,他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混混终于走出了故事之外,那双红色跑鞋带着她迅速离去。男人在春天的阳光里满目萧瑟,我在他的瞳孔里发现一个表情淡漠的女孩,冷冷地注视着我,我虚弱地闭上眼睛,一切逐渐模糊,最终了无痕迹。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混乱异常。混乱异常。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