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果没有如果
引子:
握着剪刀的手,拇指和食指关节都已经开始微微犯疼,剪掉的纸片也挤满了一个潘瑞克的塑料袋。把手轻轻甩了甩,再伸到袋子里按了按——袋子便又恢复了半饱和的状态。
叹气。
长时间盘坐的双腿有点麻木,剪刀的两个刀片在灯光下闪着阴森的光——隐隐觉得有些微疼的感觉在刺激着心脏的位置。可,与他无关。
只剩最后一张纸了。
犹豫。
把麻木的双腿伸展开来,竟然会感觉到疼。脚上因穿了一季的凉鞋有清晰可见的痕迹,脚下压着的是镶着比北京夜空还多星星的床单,深蓝色。连它也在忧郁吗?
没什么。
握着剪刀的手,借着惯性,咔嚓一声。。。最后一张纸片应声落入袋子。
一切都真的结束了。
抬眼看表,用了50分钟。有点累。
封好袋子的口,把它放在了书架的空地方。眼角扫到旁边的书签:镂空的情网,闪闪发着金光。
微笑。
轻轻躺下,闭上涩了两天的眼睛,让心也休息一下。
我是个善忘的女人,忘记他,没那么难。
何况,他不爱我。
何况。。。
第一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只觉得冷——这证明我暂时还没死 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我想我真的老了。
别说什么身体未衰心态已老的话来安慰我。人总是喜欢对未知的事物枉加揣测——猜火星有生物,怕外太空的飞碟会来威胁人类的生存。无聊。真不知道是想象力太过丰富还是被迫害症比较严重?
我是个现实的女子,我只可能担心午餐是否能可口,一点的时候热水还能不能打。至于明天和未来,我承受不起。
最近头发掉得十分厉害,乌黑顺华早已成为昨日的黄粱一梦:发黄干枯分叉头屑问题太多。昨天第一次买来护发素来用,潘婷的。15块9。不知是效果果然显著还是心理作用作祟,今天看来似乎是柔顺了些,只是掉发还是那么严重。
我想,如果哪天醒来真的掉成了秃子,那我就找个山头出家去。决不留恋。
现在,还是舍不得这皮囊。
下意识地,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天天向上不问世事的乖女孩,却任灵魂在心里痛痛痛。。。像冷眼旁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那里做无谓的挣扎。无能为力。
良心不忍。于是更痛。
痛。
我不知道,这是否与我没有爱情有关。不过我得承认我的确没有多情的宝玉提供扇子来给我消气发泄,即使有,我想我也不屑与那样的无情男子有什么关联。况且,我会心疼那么多价格不菲质地精良的东西啊!暴殄天物!曾经觉得自己是个还算浪漫的女子,呵呵,不过一个世俗得很得女人。
随手捋了一下头发,两三根烦恼丝便顺手得来,看着营养不良似的发丝,有点难受。右手探进背包,摸索出压在两本根本没怎么看过的书下面的指甲刀。
啪啪啪。多么纯粹的声音!
剪掉自己的头发,让它提前灰飞湮灭!
满足。一种龌龊的破坏欲望得逞的满足在身体绽放开来。
我看得出,有些人厌恶我,有些觉得我是“另类”。可别以为我脱俗。其实我最俗。
别爱我,因为我这样子,自己都鄙视。爱这样我的你,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我爱自己,在没有人爱我的时候。这个肉体的我,多么无辜,别人不珍惜,难道我还不珍惜吗?怎么也是陪我20多年不离不弃的伴儿啊!只是有时候,我真的爱不起来。麻木地看着她读书,睡觉,发呆,流浪,像对着一个遥远得不能够碰触的人。那时侯,我觉得就像看着一具尸体面对着众多的鄙夷不屑同情,或者更多的行尸走肉。可与我无关。我早已被训练得体,事不关己,只会高高挂起。
所以,别爱我。
不爱自己,未必就要死。
我没想过要自杀。
也许未知的某天,我会找到我真正的人生,也许不。在得到我的答案之前,我放逐着自己,像看一场戏,戏里的人在那儿绝望地等待,绝望地找。有时候,看着看着,我就会笑起来。我更鄙视自己。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
看着我每天面无表情苟延残喘地过活,至少有几个人,还是真心快乐着的,这就够了。
我想我毕竟还是没有真正波澜不惊,要不我不会看到她脸上一点点的犹豫。海尔毕竟是了解我的,这让我心酸,也让我庆幸。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双手,深深地抱了抱我。
她的臂没有他的有力,她的肩没有他的宽广。可是安全。安全让我放心,让我松弛,让我有落到谷底的真实。
海尔,也许有一天,我会爱上个女人也说不定。我心底在说,但我不会爱你,因为我亦了解,你不会接受那样的我的爱。
我们毕竟是很像的。
第二章 有些朋友是不能走一辈子的 别用永远去要求它 因为你注定会失望
我是一个拥有很多朋友的人。不是普通地,去拿数量去衡量,而是用心。在我的心承受的底线之内,我拥有了最多数量的朋友。如果再多,那么我想就会有旧的被淘汰掉了。我告诫自己不要喜新厌旧,所以我拒绝新的朋友。
男人一样也不一样,他走了,就会有人顶替。我不强留。他想走?好,我亲手给他整理包裹,提到路口帮他拦车顺便微笑摆手说祝你好运千万别再碰到我这样让你难以忍受的女子。
我明白有些朋友是不能走一辈子的,所以不用永远去要求它,没什么是永远的,何况是你注定会失望的感情。
我想我的心态简直太好,如果所有失恋的苦恋的,都能赞同并执行我的话,那真是少了很多为情所苦为情所累为情自杀的人了。造福社会,功德一件。
可也少了太多简单的快乐。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见到他。和她。我并不是想谴责他,我从不认为变心不可原谅。只是,只是。。。
我只是以为他至少还有点羞耻感,至少还会有点良心自动自发躲着我一些。结果只让我恼恨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过这样一个不懂得负责任的男人呢?!瞎了吗?
她拥着他的腰,亲昵地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猛地抬头看见了我,一顿顿在那里。僵硬的表情好像见到具行走的尸体一样。
他抬头,看见了我。熟视无睹,似乎不曾认识。他忘记了他那双手曾在寒风中紧拥着要给我温暖,他忘记了他的唇曾在我脸颊划过妄图留下永远,他忘记了他说的自己都不信的誓言,什么天变地变情也不变!
十五,你踩到人家的脚了。我平静地说。
啊?对面两个人大梦初醒,尴尬地不知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绕过他们离开。
学校太小,也许他们是想躲着我的。既然更坦然的是我,我不再介意看到一些不相干的人。能伤害我的,只有我在乎的人。他们不是。
一切都过去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已经处变不惊了。幸福坐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看书,听我进来抬眼瞅了瞅,就又把眼放到书上,然后故做平静地说,去图书馆了吗,刚才初一打过电话来,像是有事找你的。
她特镇定,可越这样我越明白她是怕刺激了我。她应该知道我皮糙肉厚一般的疼我不会有所察觉的。她应该知道。那么,是我不知道吗?不知道我被扎被伤害?
就在我琢磨该怎样告诉她我脸皮超厚免疫力超强不介意被抛弃被甩时,电话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我的精神几乎处于恍惚阶段,呆楞那里没有反应。幸福小声地叫了句,木恩?我如梦初醒接起电话。
喂,初一?我,我下来,马上。
我不是个能见到人还要浪费电话费的败家女,和幸福摆了摆手我就出了门。
第三章 周围不算黑 远处有灯在闪 没看到月亮 旁边跑过的人有沉重的呼吸 还有情侣在聊天 我的鞋在月光下很白 我的心也平静如水
什么是永远呢?
坐在十多米的看台向下望,有点晕悬,果然是高处不胜寒。我掉转方向,瞅着足球场里众多的男男女女,有的散步有的锻炼,我看不到他们的脸,可我想融入其中。
周围不算黑,远处有灯在闪,没看到月亮,旁边跑过的人有沉重的呼吸,还有情侣在聊天,我的鞋在月光下很白。我的心也平静如水。
我走的很慢,不断有人超过我。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也听到女人的声音,甚至还有孩子的。并不喧闹,却恰如其分地突出我的寂寞。我走在人群中间,没有愤事嫉俗,只有一种深沉的尴尬,不能融入的尴尬。我不介意,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这是我和自己的秘密。
我想要不快乐,想要任我体内的所有不屑所有悲哀像长发在秋风中飞扬,可我没资格。如果连表示情绪的资格都没有,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我的心情。
我想,我该去看看初一了,他一定很想我。
天很黑了,当大片大片黑暗吞噬万物的时候,我是个沉默的孩子。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拒绝长大。
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幸福她们快乐的笑声。推门而进,我笑脸相迎,亲爱的你们在做什么?偷泥热心地为我讲述开开新犯的开式口误。开开这厮左右是能在任何正式的时候,非常镇定地讲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的。见怪不怪。
听着大家的笑声,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幸福关心地问,刚才散步不冷吗?
当然没什么,冬天终究还没来。我不以为意。
我是个正常的人,快乐的人,没心没肺的人。大家认可,没人觉得不对,他们关心我爱我,只要我好,他们不介意我忘记一些东西。我假装自己忘记,可我忘记不了。
如果我真能忘记。
次日,我很早就起了床。事实上我从一年以前,就戒掉了晚起的习惯。
以前我很喜欢秋天,可现在我害怕。我怕在秋风中瑟缩,我怕见到花朵凋零。可我究竟是个俗人,在路过花店的时候,我还是挑了一束白色百合。
我没有坐公车,每次去看初一,我总是慢慢地走,用一整个小时的时间走去他住的地方。
我以为我已经没有眼泪,可远远看到初一的屋子,我的眼泪刷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湿湿的眼泪挂在脸上,秋风似乎想要风干这脆弱的象征。冰凉。
我把百合放到初一的相片前,身体失重一样瘫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初一还是那么年轻,一张纯洁的笑脸在阳光下像花一样绽放。
初一,我来看你了。
我把头轻轻靠在那石碑上,斜睨着嵌在上面他的相片。旧的泪在风干,新的泪却不断涌出,像无限委屈像万般怀念。我不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初一,天国快乐吗?可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可以给自己答案。初一我知道你也不快乐,除非你忘记了我。初一,你忘记我吧!
有人说我们对死者最好的礼物,就是忘记他们。也许如果我爱过他,人们才能理解我为何忘不了他。可我真正忘记不了的,是初一的死。他死时是爱我的,那他就爱了我一辈子——我不相信谁的爱,可以承受一世的风雨腐蚀,可这个男人用一生爱我,且最终因我而死。那么伴随我而生的,将不仅是对他的愧疚,还注定是深入骨髓的一种感情。
我掏出那枚情网的书签,轻轻放在初一的墓碑。
初一,你该看到了,我在爱该爱的人,我也在你面前哭泣。
可是,我还是不爱你。抱歉。
我擦干最后一滴泪,慢慢站起身。
第四章 他们说初一月缺 十五月圆 可无论初一 还是十五 都不是我要的终点
初一还是比我早到。
我不知道初一除了关于十五,还会有什么理由来找我。可我没问。我们只是不远不近不言不语地走。
说实话我并不习惯这样和个男孩子在夜间同行,我不怕黑,我怕男人。
我不看初一,我只盯着远处楼顶那忽明忽暗的灯光。走到体育馆的树下,初一脚步明显放慢。我就着路灯昏暗的光线回头看他。初一不是个难看的人。也许还算帅气。我不晓得。对我来说,人的外貌只分两种,顺眼与不顺眼。他是前者。
初一也打篮球,也很高。我是距离他几步,且以微微仰视的角度看着他此刻严肃的面孔的。如果我会算术,我会告诉你我仰视的角度,可数学和电脑一样,都是我的致命伤。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张以关心为面具的冷脸,上面伴随着令我不屑的苛求。
木恩你不累么?
我累?是你以为我累,而且你根本是自以为是认定我很累!我没言语。
木恩,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把情绪表现出来做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很反感,你算我的什么人呢?
我弯了弯我的鸳鸯眼,思绪却飞到那枚正在飞落的黄色树叶:都说黄色是阳光的颜色,原来它也是死亡的近邻呢!
初一,你太天真了。我说,眼睛随着落叶下划,你不懂我,我没心的。
这几年看的事多了,才明白有时伤害反而对己对人都是好的。我轻叹口气,在旁边的台子上坐了下来,看来今天逃不是个好选择。
木恩,我很怀念你为我们加油的日子,那时你才像个孩子才像你自己!现在没有热情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很伤人你知道吗?
我左手化做拳,指甲用力掐着手掌,却感觉不到疼。他说对了,我也厌恶现在的自己,可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命运让我学会自保让我戴上面具,遇到那个人,我以为我可以卸掉保护壳,结果,结果细嫩的肉受到伤害,它自发形成更坚硬的壳,我能怎么做?不能怪不能怨,我只能承受,只能保护自己!
他看不到我的心,我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喜欢你,木恩,十五不珍惜你是他的错,你不该惩罚你自己啊?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的。。。他太激动,竟一把拉起我的手,借着惯性我跌入他的怀里。
那里没有温暖,是寒冷紧紧包围着我。我把头一歪靠在他肩膀,像饥寒交迫的乞丐被迫抱着一个冰块。我在惩罚自己,初一并非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想痛醒自己。
放开我,我轻轻地说。我想我从未如此温柔,我怕吓到他吗?
初一,我看着僵硬的他说,要么做我一辈子单纯的朋友,要么,我停顿,然后冷酷地说,什么也不是。你来选择。我知道自己有多残忍,我怀疑自己真的冷血,要么怎么就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呢?对于初一,我不会原谅自己。
因为你不想再见十五吗?我跟他不是兄弟了!
不。初一你太天真了。
在我转身离开的刹那,我听到自己真诚地抱歉。初一唯一的错,是喜欢上我,我有义务帮他改错。即使伤害他?是吧。他对我的感情会变,他的伤口会愈合,我则会拿我一辈子的抱歉去陪葬他今天所受的一切。
一个曾经我喜欢过,一个注定也会是喜欢“过”我,两个男人,我却知道,无论是初一还是十五,都不是我要的终点。
我还得往前走,还得瞪大眼睛去寻找。
第五章 我不爱你 可你让我错以为你爱我 我不爱他 可他最终带走了我一世的思念
自从在医院度过我的十六岁生日以后,我就对医院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可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送走初一。
当我走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时,我并不确定这次的探访是否应该。
自从那天以后,我感觉得到初一是有意在躲我的。我想这很好。没什么可惜的,他是强求的,我达不到要求。他是阳光,而我骨子里渗透的黑暗不是他能想象。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也许我下意识里,是很怕他发现我的不完美的,我怕见到一个喜欢我的人的失望表情。
我毕竟不是先知,我只是一俗人,一不快乐的俗人。所以当初一那天刻意装作若无其事来找我的时候,我只是很冷淡地敷衍。真的很冷淡,冷淡到我自己回忆的时候,都会发抖。
木恩,可以和你谈谈吗?初一在教室外等我。
我看看后面的幸福,点点头,我和幸福一会儿还有事,就在下面说吧!我没有表情。看着他犹豫尴尬的表情,我只想离开。有时我很恨我能轻易看出人们的心,看出虚伪看出脆弱看出我不想看的丑陋。
如果初一不是那么妥协,也许我会比较容易忘记他,毕竟对一个女人来说,爱自己的人,总是很难忘记。初一还是点了头。
三个人里面,我想只有我不会感到尴尬。初一站在那里不说话,我讨厌不干脆的人,尤其男人。我感到初一的目光望着故意做出忽视我们存在的幸福身上,这样的男人,呵呵。
初一,我们还有安排。
啊,哦。初一掉转目光看我,前几天我去云南旅游了,看到这个链子我想你一定喜欢。。。上一次的事,我想向你道歉。
我制止初一递礼物的动作,我看着那方形的丝绒盒子,想笑。
初一,你已经选择过了。我只提醒。却够残忍。我不想为我的无情辩解,可我当时真的没想到我会后悔,我只知道他不会放弃他的坚持。可我又为什么要继续这样伤害他呢?没理由没思考,是惯性,伤害他一次就无法抑制地一再伤害。
他愣在那里不说话,手就那样傻傻伸在半空动也不动。
我拉幸福离开。我没有和幸福一起出去,我直接回宿舍了。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我想,如果不是那个电话,很多事都会不同的。
十点多我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感觉头几乎都被塞满了棉花,充满却不充实。我抬眼一看,宿舍并没有了人,便急忙从上铺爬了下来,连鞋也没穿就奔过去接电话。
喂,找谁?我一气呵成。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却隐忍。请问是木恩吗?
我能肯定我不认识她,可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击了我,因为我能感到我的眼泪几乎就流了出来。我想让自己镇定,我尽量平静地问她,你,有什么事?
我儿子想见你,他在医院。我是初的母亲。
他?我感到我的手指在痉挛。。。
他出了车祸,昨晚。现在还很危险,可我知道他想见你。。。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可是我。。。她终于哭了出来。
半小时以后,我就到了那家医院。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来。
我没见到初一,他在加护病房。我见到一对中年男女,他们应该是初一的父母。还有十五。三个人都很憔悴,初一的母亲在无声饮泣,父亲抬头见了我,埋怨地看了眼那个不幸的女人。他站起身,说陪我去买杯咖啡吧。
我安静地跟着这个把初一带到世上的男人走,他的肩很宽,个子也很高,我想就是这个身体为初一挡掉了太多的风雨吧。初一是幸福的,直到他遇到了我。如果没有我,他此刻应该还在父慈子孝地过他的简单的没有遗憾的生活。
初一的爸爸如我所料的,并没有往商店的方向去。他在街心花园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我还是没有表情,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还关心初一的生死,我只是那么回盯着眼前这个年近五十却依然不显苍老的男人。
你的确能吸引我的儿子,可他不配爱你。男人平静地说。
他能活吗?瞬间我的眼泪涌进眼眶。
要看他的命。男人几近冷酷地说,可我听得到他的无助和无奈。
我没的安慰,我也恐惧。
我记得那天在告别初一的时候,我和十五说了一句话,我不爱你,可你让我错以为你爱我,我不爱他,可他最终带走了我一世的思念。
一年后的那一天,是初一的忌日。
第六章 初一的死 让他成为永恒 他会像我的心脏一样陪着我的肉体死亡 只有那时我才可能解脱
我见到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孩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母亲伤心欲绝的哭泣,一个男人的承受,一个自责得无以复加的人。一天之内。我不知道看到我们的其他人,会怎样形容我当时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我看见了生和死,可我没看见永恒。
直到初一的父母走进去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我想我还是没有表情。我看了眼呆立在那里的十五,目光呆滞的好像已经死去的人,是他。楼道里很安静,安静的像一个巨大的太平间。
海尔打来电话。
海尔,初一死了。我的语气像个死人,一个人死了,带走的也许不仅仅是一个灵魂吧。我听到海尔关心的声音,不可置信然后急切。
听着木恩,那不是你的错,我现在赶来,你什么也不要做!
不,我要见他。我很坚决。挂掉电话我就推门走进手术室。
初一的身体被置放在手术台上,一张白布盖到胸口的位置,斑斑血迹点缀其上,像冬天雪地里表层漂浮的垃圾袋子。那一对男女都在哭,他们有资格哭有道理哭。我没有,所以我不哭。
我抻抻有点长的浅黑色高领薄毛衣,用右手轻扯衣角把初一脸上的一点濡湿擦掉。那是他母亲的泪吗?我擦了又擦,却始终擦不干净,总有湿湿的液体在他年轻的脸上停留。我想我的力量已经很大,可我不敢松力,我怕我擦不干净。突然一滴鲜红色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眼泪变成红色的了吗?我用湿湿的衣袖去擦它,却发现脖子还有红色,我就这样从初一的脸上擦到他的脖子,到胸口,我还在继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想要擦干净,让初一像平常一样的清爽。
我的胳膊被人拽住,我想挣脱,我知道如果我不帮初一弄干净,我会痛苦一辈子的。那人的力气很大,我回头见到一个憔悴的男人。是初一的父亲。他没说话,只用他的手臂传给我力量。我看到他的左手搂着妻子,那么模糊。
我终于流泪了。
他可能被我湿润的眼眶镇住,我轻轻一甩就甩掉了这羁绊。
我看着初一红润的脸颊,突然想到他红着脸对我说,木恩我喜欢你为我们加油的时光,木恩我喜欢你,木恩你别隐藏你的情绪好不好,木恩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初一死了。
我又用指甲深深掐自己的手掌,没有疼的感觉。我伸出自己的右手,缓慢地去掀开白布单找初一的手。初一的手上也染满鲜血,冰冷。拒绝他那天,他的手是热的,可我说我像抱着一块冰。现在,我抱的是尸体,可我不想松手,我觉得塌实。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急促地滴落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他的血开始融化,流到我的手上。我只是哭。
又有一个人拽我起来,可他不知道我此刻完全没有力气,只能依靠在地板上,只能攀附在初一的身边吗?他拽我,我拉着初一的手臂不肯放手。我摸到初一腕上带戴的一个链子,它被我一把拽到了自己的手上。我看着那沾血的链子,攥紧手指,它的棱角扎到我的肉,我不疼。
什么是永远?离开肉体的初一是吗?我的心情是吗?他父母的爱是吗?
我想我不疼,我的心不疼。我只是不能自抑地流泪,可我不伤心。我的泪像大片大片的雪花,妄图用最短的时间覆盖这片暗黑色的土地,放肆地溢出。
很多人开始拉我,他们穿着白色衣服,他们企图白布彻底隔绝初一和我。我任由他们拉着毫无反应。初一的母亲几乎崩溃地想要奔过去,想要留住她唯一的孩子,男人搂着他,坚决地。我知道我该做件事。
我乘大家的注意力在孩子母亲身上的时候,甩脱拉着我的人,用极快的速度掀开那面盖着初一脸的布,低下头去吻他。我的唇碰触到的,是一个我不爱,却用一生爱我的男孩儿的唇,我的吻停留在他的二十岁。他的二十岁是永远,我的吻也就遗失在那个叫做永远的时间和空间里。
我反复吻着他,嘴里有苦涩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我的眼泪,还是他母亲的。
当我再次被人拉开的时候,我无力阻止,我看着他们把初一越推越远,我的理智也越来越远。我知道我失去了我生命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它不是初一,但它却随初一而去。而初一留给我的,则是直到我死亡,才能真正摆脱掉的,一种无法诉说的感情束缚。
我失去了理智。准确地说,是在初一父母和十五的哭泣声中,我晕倒了。
醒来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海尔。于是我知道,我所经历的并不是一场噩梦。
她抱着我,可我已没有了眼泪。我知道她很担心我,我只平静地说,海尔,初一死了,他死时爱我,所以他一辈子都是爱我的。
海尔紧紧抱着我,她在哭。她不是为初一,她是为我。
有人推门而进,是初一的父亲。
初一的葬礼会尽快举行,之前还可以见他一次,你还要去吗?他还是那么平静。我想,也许别人也觉得我像他一样坚强,其实我才知道,我们都不够坚强。
海尔放开抱我的手,扭头说,不,她不会去,她还要活下去。
我任由海尔为我做主,其实我知道,我不会再去见初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改变主意。。。男人没有说完,开门走了。
第七章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无法用一生去完成他们忠实的誓言 如果是 那这是男人们的背叛 还是女人们的失败
我已经闻到饭菜香了。
从桌上摆着的和锅里正在做着的许多食物不难看出,忙得天翻地覆的女人真是个很好的厨子。我有点不值。也许他不会回来的。只是我不能说这话。有希望总是幸福的,至少这一刻,她满足。
我只安静地站在那里打下手。
木恩,打个电话催催爸爸好吗,今天他生日别忙太晚了。忙活的女人抽空对我说。看着她脸上几根浅浅的皱纹,和额头渗出的汗水,我想说的不字,化做了顺从的微笑和点头。
走到客厅,我翻出矮桌下面的电话本,拨通了电话。
喂~一个柔媚的女声。一股恶心感涌上我的心头。
请你转告木先生,他妻子在等他吃饭。我尽量使自己不流露一丝感情。刚要挂下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一个男中音传来,喂是木恩吗?
是,妈叫你回来吃饭。
恩,我刚在开会,李秘书。。。
妈在等你,我挂了。挂上电话,我愣愣地不能动,一个女人在忙碌地为丈夫过生日,男人却腻在另一个女人怀里,谁对谁错?是男人的花心作祟?是女人的痴心太傻?
想了又想也没想出结果,我起身走回厨房,从背影看妈还是很苗条的,一点也不像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样的女子,该被抛弃吗?
男人终于在壁钟敲响七下之前进了房门。妈看起来兴致很好,还让我去书房拿了一瓶存了好久的酒出来。我知道那是外公留下来的。
木恩,给你爸爸斟酒呀,这丫头今天愣什么呢?
爸,生日快乐,我祝您和妈一直开心。
男人不愧是成功的男人,丝毫没有因我意味深长的话而怎样,只是平静地和妈碰杯,还冲我笑了笑,然后喝了那杯酒。我突然想,这出闹剧里最无聊的人,竟然是自己:也许每个男人都无法用一生去完成他们忠实的誓言,如果那样,那这是他们的错,还是女人的错呢?法官是谁呢?我?还是上帝?
呵呵,当然不是我了。所以我才是那个小丑呀!
而我这样加枪带棒地说话,明里暗里地讽刺,究竟有什么用呢?让他回心转意?让她不受伤害?妄想。
我知道那个女人会来的。只是没想到她先找上了我。
我从家出来去超市的路上,已经看到她了。其实我不认识她,只是我能感觉得到。如果一个女人用充满了嫉妒和欲望的眼神盯着你,我不相信你会无所察觉。所以此刻我格外鄙视那个昨晚我称为父亲的人。典型的胸大无脑外加拜金低俗,就是他欣赏的类型么?!
我没理她,我走我的路。
她一直注视着我,也许她不想打草惊蛇。
当我从超市返家的路上,女子看来真的是不能再忍了,我看她朝我走来。我等在那儿。
近距离我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她或者比我大不了三五岁的。那面孔的确够格迷住一个血气方刚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儿,或者够资本让个病入膏肓的糟老头来为她任性一回,只是我想不通,怎会是那个男人?!
你就是木恩了?我看出她的虚伪。无语。
恩,我是你爸爸公司的。。。
你有事去公司找他,妈和我从不干涉他的公事。
我是来找你和你妈的。女子似乎胸有成竹,一副虚伪的同情面容。
你们的事,我没兴趣,随便你们怎样。如果你要的是他的财产,去问他要,妈和我不稀罕。不过也看你有没那个本事让他给你。我厌恶地说。也许这女子竟不像我想的那般迟钝,或者是比我想象的嚣张吧。她随手甩了我一个嘴巴。
我可以躲过去的,只要我肯,只是我想看看这女人究竟有多大胆量。所以我亲眼看着一只手臂的上扬,弧度下落,最后变成脆生生的一个巴掌。我微笑,无视旁人的诧异。
不愧是没人要的私生女,这般没有教养。女子得意地说。
你比我想得聪明,原来晓得我把你当苍蝇。呵呵,我一笑继续说,但你也比我想得还笨,你以为你受宠了得志了?
我转身走开,留下无尽空间给她去暇思。
这个傻女人。
我没想到,男人竟也有如此傻的。傻得这样彻底,真让我无法忍受。所以我不会承认,第二天看着初一捧着小盒子的手愣在那里,我会有一丝罪恶感。
也许,也许有如果的话,如果那天我没遇见这个女人,初一会不会逃过这命运?
第八章 思绪总是飘在身体上方的空气中 不肯屈就这卑微的肉体 然而我在想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在想 又好像只是混沌的发呆
天几个小时前就已经黑下来了。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几分,手机搁在茶几上了,时间我无从知道。可刚才关掉收音机的时候,杨晨的零点篇花已经播完有一会儿了。节目好像是重播,于是过了零点的几首歌就随手关掉了。那么现在应该有一两点了吧?床边的台灯怎样调试都让眼睛无所适从,十分刺眼。手上的小说情节并非那般吸引着我,只是那茫然的描写无措的状态让让人难以割舍,一读再读。我的速度并不很快,三个小时我只看到214页。
眼睛已经很涩了,一看到小说我的眼睛总是太过受累。刚才说了,我看了眼页码,是第214页了。那么,我想,今夜就到这里吧。我喜欢这个数字,那么就到这里吧。我拨掉台灯的开关,躲进被子里。眼睛闭上却没有睡意。总是这样,在闲下来的时候,思绪总是飘在我身体上方的空气中,不肯屈就我这卑微的肉体。然而我在想什么呢?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只是混沌的发呆。像一副晦涩难懂的抽象画,混乱而没有头绪。
掀开被子,我下床摸向卫生间。
经过妈妈房间的时候,似乎还有声音。我轻轻推开房门,淡淡的床头灯映照一张中年女人毫无声气的脸。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妈那双眼睛,那眼睛那么空洞,那么绝望!我想流泪,想走开,可眼睛和身体都不再受我控制。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我说过我对时间是没有概念的。等我能控制我的脚,我轻轻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路过茶几我拿起手机一看,零点37分。还很早。坐在床上我更没了睡意,可不可以从时间上得出结论,告诉我刚才妈妈的神情只是我的一场可怕的幻觉?
我转动钥匙,轻轻推开房门。宿舍里没人,这很好。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温水,脱掉鞋子爬上我的上铺。翻出书架角落里的药,吞了几粒。我想西里糊涂地睡死过去,想忘记浑身骨架散掉般的痛楚,想忘记母亲虚伪的坚强,和空洞的眼神,想忘记背负的初一的灵魂。
合上眼,我还是无法睡去。我宁愿把原因归结为那高于正常的体温。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是唬人的温暖阳光,其实已然冬天,外面是很冷的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浑身都湿了,身体粘粘的感觉,发了汗我知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提了下胳膊,就明白事情还没有过去,至少我还在发着烧。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块儿很久之前我因贴海报而粘在房顶的双面胶。透明,但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黄色。它的一角已经有点卷曲,剩下的部分却还固执地不肯离开房顶的拥抱。我的视力真的很好。
妈妈,是否也像这胶,不肯认清事实。不肯坚强地面对残忍的现在?那男人已经走了一年了吧,终于还是那个女人赢得了这场比赛。看着妈痛苦,我不敢去劝她。
我怕她会说出她质问他的那个夜晚说的话。她问他,是否因为她不能生育,因为我这个养女,他才最终选择离开?我怕听到她这样告诉我,我怕看到她抱怨的眼神,我怕我失去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免她说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想要活下去。
他们不知道我听到那谈话,男人离开的时候,对我说,木恩,我是爱着你和妈妈的。长长的指甲嵌进我的手掌,我不知如何反应,甚至连鄙视和不屑都没有。
此刻,却有迟到的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划进枕头,只有一片湿漉漉的温暖残留在脸上。
钥匙转动的声音,我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我抹掉眼泪,又闭上了肿涩的双眼。
第九章 也许我是一只豪猪 我宁愿让所有人认为我冷血 而不愿意他们看到我的脆弱 然后摆着同情的面孔对着我施舍
我说过我现在的作息是很规律的。坐在图书馆里翻杂志的时候,闲散得百无聊赖:思绪飘在空中看我的笑话,眼睛很涩周围很静,静得让我十分不安,但又格外塌实。我想,如果让我如此死去,如果让我这样没有思考余地的时候死去,对我来说,或者是?或者是什么呢?美好的结局?伤痛的结尾?什么呢?!
右手不自觉地抚触着额头,闭上眼,我轻轻叹着气。
正在这时,有人轻拍我的背。我回头朝幸福微笑。
我们先回去了,你还要待会儿吗?幸福的男友在她背后安静地站着,冲我友好的微笑。
我点点头,还要过会儿,你们先回去吧。看着幸福和男友离开,我才转回头看我的杂志。我知道今晚是没有收获了,索性合上它,专注地发呆。
突然对面的人,传过张纸条来。我抬头,确定她脸上的表情是否是给我的。那是一个看起来个子不高,尖尖下巴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对我一笑,眼神示意着我面前的小条子。
我拿起来打开:出去聊聊好吗?我不是坏人。我又抬头看了看对面那个陌生的女孩儿,微微点点头,然后率先拿起旁边的杂志去还。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她不说话。我看着道边长椅上不畏寒冷互相依偎的男男女女,突然心一痛:这和一年多前的某个夜晚何其相似!压在心里的石头似乎比往常更加重了分量,压得眼泪几乎涌出眼眶,我顾不了身边的女孩子,我费尽全力控制着我的情绪。我不想失态,我不想表现得脆弱。
几乎是走到当年那盏路灯下面。我想快步走过去,那盏灯没有换过吧?它一定看到当年我如何伤害了那个男孩子,它一定见证了我的谋杀!我怕。可我走不动。我的双脚用自己的意志,固执地停在那里。一年来,我一直避免走到这里,可今天,今天的局面让我自己走到这里,并且看到的是同样的风景。
我喜欢十五。遥远的声音,淡淡敲击着我的耳膜。我没回头。
我知道一些你们当年的事情,可我喜欢十五。那些事不是他的错,难道你不明白吗?!
是的,我一直知道,错的不是十五,是我是我。我的心在呼应着她,可我没说话。我怕她听出我的哽咽。
今天我找你,是希望你帮他解开心里的结。你或者已经听说他的近况,他一直存着负罪感,他一点也不快乐。她停了停,我知道我没资格找你说这些话,可是,可是,他曾经试图自杀你知道吗?女孩儿很激动地说。
我还是没有说话。十五的一些情况,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可听到他试图自杀我确实很震惊。这些幸福海尔他们一定知道,也许他们是故意瞒着我。路灯照着我的脸,我轻轻踱了两步,在暗处回头看着光下的女孩子,她的脸上有泪,对,她说过她喜欢十五,她是在心疼他。
你觉得我有能力帮你吗?我平静地说。
别人帮不了,只有你有可能。她的脸充满希望。希望,那是一种我几乎忘记了的表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的世界里几乎就见不到了所谓的希望。那该是一种很幸福的表情吧?即使脸上挂着泪珠,也是所谓梨花带雨惹人怜爱。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支持它们的,就是那希望吗?
我用力朝她一笑。然后离开。我不是想耍酷,我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泪。也许,也许我是一只豪猪,我宁愿让所有人认为我冷血,而不愿意他们看到我的脆弱,然后摆着同情的面孔对着我施舍。就像,像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刺猬的勇敢无比又柔软纤细的,琼瑶阿姨笔下的虚构的依萍。
十五的事,那女孩儿认为我有能力管,可我能代替死去的初一给他宽恕吗?作为另一个罪犯,我有什么能力赦免他?告诉他我才是罪魁祸首他是无辜被我牵累?
我调整好情绪才回宿舍。幸福还没回来,开门的是偷泥,偷泥在书桌旁抬头,木恩,刚才有个男人来找你,没说什么事情就走了。
压在心头的巨石还没消去,又有新的重量压上来。我几乎承受不住。今天,为什么今天的事情,就像那一天的翻版?!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浑浑噩噩地爬上床,蒙上被子,我想睡觉。睡死过去最好。
朦朦胧胧中,好像十五朝我走来,接着阳光散去,初一出现,可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他伸出一只手,好像是想摸我的脸,我想凑过去可我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我哭了。突然又是刚才找我的女孩子,她充满希望的脸重合在初一的脸上面。我害怕,我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知道了,我不能伤害这个女孩子。我该帮她。帮她。我轻念。第十章 十五嘭地一声跪倒在初一墓前 啜泣起来 我没有哭 只是像个温柔的母亲 静静地看着他哭
十五看到我的那一刻,是不能掩饰的惊诧,震撼,羞愧,甚至还有一丝轻松。毕竟,这是一年多以来,我第一次面对着他。曾经以为的尴尬,怨恨,同情,都没出现,只是淡淡的,淡淡的一种释怀。是爱淡了,恨没了?还是他们根本不曾存在?
十五的旁边是鲜艳的女子,那是学校里出名的妖娆名人。
十五后面,是那个痴情的眼神。我不想分析她的心情,也不想明了。
这个周末,是初一的生日,一起去看看他吧。我说出邀请。没有看他。
啊,好的。
其实我知道十五没有忘记初一的生日。毕竟他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哥们儿,况且,况且我曾在初一的墓地见到那一束挥发掉水分的黄菊。
很安静,却没我想象的尴尬。就像很久以前,初一,十五,我,还有篮球队其他队员和他们的女朋友,聚在一起玩闹。十五现在还在我身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真的没变吗?再回首,竟已是天人相隔。照片里的初一依然年轻而单纯,十五憔悴,隐约中还透漏着一线浪荡,我呢?活死人吗?每天冲着不相干的甲乙丙丁笑。
十五轻轻放下带来的菊花,我也把百合放在初一面前,然后像以前一样靠在石碑上面。
初一很喜欢百合。十五的声音。我抬头望他。
他轻轻点头,怕惊扰这圣洁的地方。
我找你来。。。我一直责怪着你,为初一,是因为我不敢跟自己承认,那是我的错。我吸了口气,用眼神阻止十五想说的话。以前的感情纠葛我不想再提了,七情六欲的纠缠现在看来也那么荒唐。初一和我的一些事,你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可是初一的死,是和你没有关系的。别再做那些傻事了。。。
那天初一他。。。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和初一都会很幸福。他黯然的说。
不,没有你,我也不爱初一。天上有很多白云,一片一片缓缓移过。我继续说道,现在想想,我应该也是没有爱过你的。他在乎你这个朋友,却为我决裂了,你该知道他的性格,他以后都不会快乐。不,我不知道很多事情,但即使真的有如果,如果初一可以回来,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也不会爱他的。所以他不会恨你的,你看,他在朝你笑,你还是他的朋友。
十五嘭地一声跪倒在初一墓前,啜泣起来。我没有哭,只是像个温柔的母亲静静地看着他哭。爱吗?不爱吗?突然我想到,对十五的感情,开始一直是我认为的爱,后来我否定了它,可是那不是爱吗?也许是,是一种慈爱,类似母亲,或者姐妹。却是无关乎爱情的一种在乎。那比爱情简单,但真正又比爱情复杂的一种感情。我想,对十五,我也真正释怀了吧。
良久,他抬起头,轻轻问我,你恨我吗?他眼中的泪滴很晶莹。
不。十五,其实我不曾恨你,初一走的时候,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才会说那话。这个世界我谁都不恨,谁都不。忘记初一吧,忘记我,你该开始新的生活,你的父母才是你最该爱的人,他们永远都是最值得你去重视的。初一,你,还有我,天国相见的那一天,再来解开这结吧。
算是解脱十五吗?可以解脱十五吗?我没安慰他,说的话都是心里混乱的言语。一路上,我在想,初一有了了结,我的人生没什么变化,十五呢?他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去呢?身体和心灵的疲累让我窒息,我想呐喊嗓子却干涩,想哭泣却早失掉了眼泪,想拥抱初一却无能为力。也许这就是现实和梦想的差距?
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现在是我永远放开十五的时候了,也许,也是时候我该暂时忘记初一了。直到天国相见的那一天。
再见初一,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