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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男孩。一次课间休息,他和一群男生从我跟前跑过,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其他人大呼小叫,只有他不以为意地笑着,那一瞬,我恍然知晓了爱的意味。分不清是现实临摹理想还是现实勾勒理想,和许多女人一样,最初爱慕的对象总是接近完美。他头脑敏捷、相貌俊朗、品学兼优、样样出色,是老师的宠儿、教育制度的优等品。我虽然聪明,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典型,还有一副假小子的外表。这是玫瑰与蓟的对照。
没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孤独的孩子的爱,不计得失、不抱希望, 幸福是可以保有秘密,快乐是能够悄悄注视。他的声音犹如动听的音乐,他触碰过的东西好象都会变得神圣,一些无谓的发现让我暗自欣喜。他的家境不好,这使他清秀的面庞上从小就笼上一层薄薄的忧郁,它有不寻常的魔力,使我起了轻柔的忧心。他和我一样擅长作文,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种特殊联系。有一回他抢去我刚写完的作文想先睹为快,印象里这是他对我最亲密的举动,然而我刹时就变了脸,心急如焚,跺脚发怒直到作文被归还。说来心酸,我怕他看了我的字笑话。
一年夏天放学后的一个傍晚,我看见他做值日,于是独自留下,借着夜幕在花坛后透过树丛远远看着,屏住呼吸凝神分辨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周围是不知名的花香。
如今,我早已没有那双树丛后的眼睛,也早已没有那么无私。这样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只是一个耽于幻想的孩子做的一个白日梦,它是默默的幻想,长久的等候,它终归会无声无息地消弭,但却将一个人的单纯和无私保留下来,不过早为贪婪所覆灭——虽然,那几乎是必然。
假使我把这些告诉韩洌,他一定会嘲笑一番,我说不定能同时得到晚辈对前辈的尊敬与不屑。
韩洌只有20岁,拥有这个年纪的活力和锐气,非常自信,同时也十分盲目,脑袋里充满了种种危险的暗示,一旦有机会就身体力行。那些并不是他真正的需要,他以为是;他忘掉了约束,也许他有意忘记;他还没做好准备,但他不用,什么都不带更轻便。
他比我小5岁,他的初恋和初夜却同时来自网络,我们已经不是一代人。比我们年轻的人们有太多自由,他们触摸不到坚硬的现实,他们不懂畏惧,在这个世纪的末年,他们越来越迫不及待地摈弃,从几千年绵延下来的道德准则到上一刻还在流行的东西,只要活得快捷,活得自我。在他们身上,传统和美德被视同累赘,东方式的感情已近名存实亡,你想挽留,却心知无法挽留。
也许这些更年轻的人们不能理解我们,就像我们不能理解他们。也许人开始赞美过去,就开始衰老。我衰老了,不平,说教,怀念。
然而,也许现在我在此唏嘘,或者有一天,自己也会身不由己,堕进万劫不复。
(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