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选择

文：人人电台＂听见李文瑗＂

坐在济南路上的录音间里等待，原本担心通告排得满满的华健，会不会因为雨下得太大，递延了行程。没想到准四点，忙碌于到处说故事的华健出现了，遇上了感性的文瑗，他们的对话就热热闹闹地开始。     一路不停的笑声，加上微湿的空气，啊！其实，华健本身背后就有很多很多心情故事，可以说给你听...关于歌唱，关于婚姻，还有关于华健自己的。 　 之一 在香港，艺人是要被掏空的… 文瑗：一直在音乐中去感觉华健，了解华健。在华健的音乐会变得非常温暖。 华健：好久不见！从桌上铺满的CD就知道了，从《心的方向》到最新的这张，共十三张，等着我签名... 文瑗：就像墙壁上的砖块一样… 华健：那就真的知道我们真的好久不见了。没有见面的原因，很单纯，那就是相当的忙，我去开发香港市场... 文瑗：你玩得愉快吗？ 华健：愉快，从事业的角度去看，它是一种收获，但我也失去了某些东西。香港媒体是24小时疲劳轰炸，每天都要有新的话题。连像我如此有思考逻辑的人，在两个月后，我实在不想见到他们了，我发现我没话说了。香港媒体实在太令人疲于奔命了，所以你可以在那看到谁的裙子翻了起来，谁长了痘痘什么的新闻。 到底失去什么很难具体说得清楚，只是觉得很劳累。但在台湾的歌坛中，我投入八分力，我可以得到十分；这并不是台湾歌坛比较好做，而是在台湾的媒体环境，我可以在彼此的讨论中知道我可以怎么做，这之中，是知识、是历练，可以让人成长的。而在香港，艺人是要被掏空的… 文瑗：为什么？在香港无法与人谈到音乐本质吗？ 华健：香港的市场是很小的，唱片界在香港是很辛苦的。在香港最畅销的唱片也只不过卖二十万张，张学友的一百万张记录是在台湾卖的，我之所以被称为「天王杀手」，也只不过是二十万与二十一万张之差而已。 文瑗：你在台湾随便卖也不只这样。 华健：对，我在想这是不公平的，香港的市场就是这样，可是香港影坛的影响力是世界性的，成龙也好，周润发也好，好莱坞要找特技人才，不会到台湾、大陆，会到香港找。香港的电视影响之深，到美国西岸、加拿大温哥华，谁不知道上海滩、楚留香，变成如果要扬名立万，你一定要在香港。 文瑗：香港已然变成娱乐工业的天堂了。 华健：最荒谬的是，我能办一场世界巡回演唱会，是因为我开了香港市场，让海外同胞都认识我，不然无论你在台湾多红，都很难办世界巡回演唱… 文瑗：这就是你去打开香港市场非常实在的原因。 华健：对，香港演艺世界是迷人的、是缤纷的。加上我十九岁以前曾是香港人，现在就很想回香港光宗耀祖… 之二 走下坡吗？那就好好休息一下… （背景音乐《最近比较烦》响起） 文瑗：华健，如果你跟人家说你很烦，可能很多人不会相信… 华健：我还是得强调我是个很幸运的人，小时候「想办演唱会获得掌声」的梦，现在都已经实现了，像以前很红的温拿五虎，现在都可以跟他们同台演出。而当初翘补习的课，去看成龙的《醉拳》，现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这是很奇妙的人生，要如何去判断「烦」或「不烦」，实在没有个方程式可以计算的。 文瑗：你一出演唱会，就人山人海，但一回后台，你要面对的是，下次要拿出什么给别人？这是相当极端的情绪，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会很关心超级巨星一些琐碎的事情，因为他面对的事情都非常极端。 华健：会，有次跟洪敬尧聊，身为音乐人，我觉得我们感受跟别人不一样，你高兴的时候比别人高兴，难过的时候也比别人难过。 文瑗：哇！华健说了个名句… 华健：天生就这个性，本来鸡毛蒜皮的事，我比人家更多难过，当然你看不见，问题就在这里，摊在大家面前的，一定是笑嘻嘻的，也比别人高兴。 文瑗：不管在任何情绪上，你会比别人更深的经营… 华健：很简单，就是所谓「出人头地」，如果个性是中间派的，便只是Average，很难出头的，这是很奇特的重点。 文瑗：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奇特的重点的？ 华健：当自己制作，成败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种感觉，如果不成功，自己就没了。在这样的压力下，我发现很容易高兴与难过的人。 演唱会开始前，观众必定是很兴奋的，充满期待的在等待着，但到了第三、四场，这时我在后台想的却是，「完了！我不觉得待会儿的节目很精彩。」到了第七、八场，我想的是「待会儿出去是旧的东西」。这样的情绪一直累积到97年底，在大伙儿喝酒的当儿，我说「我们不要再做了！」不是永远不做，而是我觉得大家该休息念点书，多存点子弹，看看别的歌手表演也好，都会有新的心得出现… 文瑗：你流动的能量是可以很快的，演唱会爆发的能量，你可以将它转移到创作的能量，当然，如果能量的转移流畅的话，你就可以少受点苦… 华健：对啊，但是那就不好玩了。我也知道，如果我现在弄首歌，长得像《花心》、《爱相随》，或用慢歌来唱《明天我要嫁给你啦》，啪的我丢出来，哇！周华健还活着，还是很红...但我不知道这样对我有何意义？ 现在我要面对的是，如果我再不丢像《花心》这样的商业歌曲出来，我就要变成所谓的走下坡了。可是最后我想，那就走下坡嘛！我就好好的休息一下，该是我新的风格、新的华健出来时，掌声自然是我的。像《花心》等歌，也是我前十年所累积的，点点滴滴兜在一起才爆发出来的，现在也许我会累积比较快，但也不是明天就可以出来的… 文瑗：所以我觉得艺人的性格，比一般常人在短时间要忍受很大的爆发力，这部份是很恐怖的。 华健：对啊，那我现在在弄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好几种情绪，都是恐惧，若是弄出一首旧风格的歌，那大家又要笑我-华健就是只会做那种东西嘛。 之三 其实你很多力量来自恐惧... （背景音乐《怕黑》响起） 文瑗：华健在跟别人对话的机会比较多？还是独白比较多？我想在生命中有许多的对话是有特殊的对象的，缘份一起，就跟某些朋友黏在一起，缘份一灭，朋友就不见了。在这样的状态，可否谈谈你的亲密关系，你对话的对象？ 华健：嗯，有自己的朋友、有我太太，份量很大，我的小孩，还有一个很奇特的对象，就是我自己。 文瑗：华健你会自问自答？这样的时间会很多吗？ 华健：蛮多的，休息在家时或安静的时候，我嘴唇会这样动来动去的。台语叫做「碎碎念」，我是这种人。本来我不知道，是太太推了好几次，问我:「你在做什么？」「啊？！我在接受杂志的采访.... 」 文瑗：内容大概是什么？透露一点点吧！ 华健：「华健，你已经那么久没出唱片了，你对这张唱片有什么期许？」 文瑗：唉呀！好笨的问题，原来你都问自己这么笨的问题，那你怎么回答？一定很精彩、很诚实。 华健：「哎呀，回到家里被家拖累，一脚在家庭已经拔不开了，无法全心工作，所以新唱片其实还有很多遗憾的地方。但也没办法，因为再不出我就要生锈，要宣布退休了。」 文瑗：你会用这种方法检验自己？ 华健：嗯，有时候也会访问自己，「你还要做『天王杀手』吗？他们四个还是很忙，可是你却在放假？」「没办法呀，我有个家呀！另一点是.... 」 文瑗：你好可爱呦！ 华健：好可怕喔，我会说「十年后再来看看，周边很商业化的歌手，跟我在音乐路上所留下的痕迹，我们再来做判断好不好？」 文瑗：你愿意接受时间的考验？ 华健：嗯，一些词、曲，一些唱法，尤其是曲，我觉得我有进步。特别是一些在乐理上的超越自己，在多年之后，如果台湾乐坛还是很健康的走下去，一定会有几个神经病的歌迷，就会抓着我的作品说:「怎么会这样转得过来的？」现在我很难告诉人家我怎么转过来的，就像我现在常跟人家说: 「披头四怎样写出这样的歌的？」 文瑗：其实你很多力量来自恐惧，你会自问自答，不断检讨害怕是什么，然后再去面对… 你有没有听过「山头理论」？就是所有的宣传把一个艺人山上推，然后艺人就像山寨王一样坐在上面，但你也可能要往另一座山移动，因为这座山迟早会坐满人。你如何对艺人的生命作思考？ 华健：我觉得不管这些人是否能把这部车推上山顶，或是推过头掉下去，我在意的是，这部车是否是我自己在开，否则我就不上这部车。你可以说是一种权力欲望，也可以说是对理想的争取，这张唱片常强调「华健创作复活」，我觉得很高兴，这部车是我自己在开。 之四 幸福的人是不怕被祝福的... （背景音乐《最近比较烦》响起） 文瑗：对于你来讲，音乐生涯究竟为你带来什么？是让你的生活更有起色吗？华健你让人觉得你什么都有了，连生小孩都一男一女刚刚好.... 华健：老实说，就演艺生涯，如果我是未婚会比较好。我一定比较爱漂亮，会比较瘦，皮肤比较好，头发会染过，这是必然的。未婚的人会比较有冲力，不会有家庭负担，我可以24小时都用在音乐上。那到底是得是失呢？如果我未婚，是不是会更红呢？ 现在我把家庭处理得很好，可以也用了很多力；刚到香港时反应很好，也听说了有某某奖会颁给我，但若我不在香港这奖就不会是我的，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对怀孕九个月的太太说: 「太太，你去请医生开个证明，坐飞机飞来香港，好不好？」结果我太太一下飞机五天就生了.... 文瑗：这都是生活上真实的点点滴滴... 华健：那时我倒没想到，如果没结婚就好了，那时一定要这样过，把太太送到医院去，晚上录音录到一点钟，我累不过来了，唱《璀璨》唱到一半，我哭了起来，就把歌摆一边...后来小柏他说: 「这是记录你自己的人生。」这首没唱完的歌后来就收录在专辑的最后一首，成了另一版本。 文瑗：你的音乐都记录了你整个人生过程。 华健：对呀（叹了一口气），从事业、婚姻的角度，我是很幸运的人。可是两件事到底如何同时把它做完，我实在是匪夷所思。 文瑗: 你到现在都还想不透怎么做，只能尽力去做... 华健：对呀，我和我太太很确定的是，我和她都要把这个家作好，而太太也很赞成我把音乐事业作好... 如果我是独身的歌手，六个月前我不用放假在家，我就可以游山玩水。比如说像刘德华，我很佩服他，他每天就只有工作...可是，他不比我幸福的，我这一回头，我看到我女儿: 「爹地，我们去游泳好不好？」「好啊，好啊。」这部份是刘德华没有的，有很多钱又有什么用？你知道我的感觉，这是我的选择... 文瑗：在这一小时的访谈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华健的生命是相当的过瘾，虽然有很多你刚刚所说的暗潮，有很多「哇！好不容易过关」的部份，我觉得旁边有这么多人在支持你，证明你是非常的幸福的，幸福的人是不怕被祝福的... 华健：多点多点... 文瑗：祝福华健，谢谢华健！ 　 人人广播电台《听见李文瑗》节目 DATE : 1998/ 8/22（六）